今天題目為《怨媒體不如幹媒體》,其實有一句話是我很喜歡的一位傳播學者他所講的,他說don’t hate a media, be a media,我覺得當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的人生走的方向其實就開始改變。其實我們現在臺灣媒體是多元的,而且多元了很長一段時間,非常的豐富,豐富到一個吵雜的階段。臺灣現在的媒體呢,與其說它叫媒體業,不如說叫做粗魯角色與愚蠢故事製造業。這要回溯我的過去,我高中的時候其實就覺得媒體這個行業很有趣,或者說媒體這個領域的學問很吸引我,但後來我沒有成功進入政大的傳播科系,反而念了外文系。大四時我再給了自己一次機會,我來到中正大學電視傳播研究所,但是就在我開始學習媒體的一些知識,了解媒體的一些狀況的時候,我發現我對於這個產業感到面向越來越模糊,我發現我對於它其實完全不了解,那時很多老師對媒體現況多有批判,也或許是因為這樣的帶領,所以說我也跟著對媒體的現況感到非常的悲觀。

  從2005年、2006年那時候開始推動所謂的媒體改革,到現在起碼也有十年了,我們推的方向主要是兩個。第一個我們希望能改變媒體的環境,推動NCC國家傳播委員會的成立,希望有一個好的管制機構,促進一些產業的轉型。第二個推動公共電視,希望公共電視把華視、把客臺、把原住民甚至把宏觀衛視全部都並在一起,這樣子它成為一個很有競爭力的一個媒體的集團,像英國的BBS或者是日本的NHK一樣,讓好的內容在臺灣出現,我們就會去選擇比較好的內容,因此劣弊就會被淘汰掉。

  但這兩條路都失敗了,總而言之我過去參與十年的媒體改革的結果是失敗的。就媒體這件事情,我們過去推沒有推成功,老實說我不確定我們到底力使的正不正確,甚至會不會反而把臺灣媒體越推越推入深淵。所以我開始想第三條路,就是don’t hate a media, be a media,媒體理論中曾經有個說法,媒體是所謂的準專家系統,為什麼叫準專家系統呢?就是因為它不是專家系統,媒體中的人不是專家,可是他代表專家來傳達、來轉述、來轉譯資訊,同時作為一般民眾跟專業領域的之間溝通的橋梁。但現在的媒體它其實變成一種所謂的偽專家系統,而且他是在推動專家系統崩壞的一個偽專家系統。而所謂專家系統,比如說政治、醫療、法律,甚至所有的一切。

  我們現在其實每天看到新聞差不多就是這樣,我們會看到無良警官,會看到惡德醫生,我們會看到恐龍法官,我們會看到水母總統。但這些人到底存不存在呢?他真的代表了這所有的背後的故事嗎?還是說我們就只是落入了媒體所設下的框架,媒體為了要很快速的讓我們理解這個世界、這個故事的運作方式,於是媒體像童話故事一樣,設定了好人、設定的壞人,決定了黑、決定了白,然後把一些標簽貼在某些人身上,然後我們就可以決速理解這個世界到底怎麼運作。我們現在根本沒有能力,甚至沒有精神去檢討這個框架。我們或許會對這些新聞有所批判,但是我們始終沒有辦法跳出這個框架在看事情,也沒有辦法去想為什麼這個事情會這樣去報導?為什麼媒體會選擇這樣路線?為什麼媒體會做這樣的事情?

  我在念傳播研究所的時候學到一個,基本上所有人都會學到一個典範轉移Paradigm Shift,Audience典範轉移主要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時,那時大眾媒體剛出來,透過廣播、透過發傳單甚至透過電視,大眾發現影響媒體力非常的大,大家仿佛都被這些媒體所催眠,沒有任何自制力。第二個階段,大概就是1950、1960之後,閱聽人開始決定某些媒體的存在,使這些媒體不再是國家所掌控的,因為媒體會因為沒有閱聽人的支持、沒有消費者的支持而結束營業。因為我們需要這些媒體來滿足我們的部份的需求,然後我們去支持它、消費它,然後使它存在,如果沒有辦法獲得市場支持的就會死亡,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這個典範意味著所有的媒體的問題都是我們的問題。第三個典範,這個典範叫和之前兩個典範有關鍵性的不同,就在於說過去兩個典範認為閱聽人跟媒體是二元對立,它處於遙遠的兩側,不是媒體宰制閱聽人,就是閱聽人決定媒體,但是事實上我們都知道其實不是這樣子。第三個典範他強調的,其實是閱聽人跟媒體中間的一道光譜,我們所有人都在成為媒體的過程當中。

  這邊跟大家開始介紹一下泛科知識以及泛科學,泛科學目前包含科幻網站、製造者的網站、科學募資網站。有幾個網站上早期的一些經典案例和大家分享,比如說2011年10月的時候有一個經典的案例,就是當時的每日郵報以及英國的太陽報,就是著名的小報。他們這些英國的小報有一個特色,就是他們也很大的科學新聞的版面,就是所謂的科學八卦。科學八卦就是跟你說男生無名指比食指長,代表性能力比較強、每天盯著女生的胸部十分鐘延年益壽,這種亂七八糟的研究基本上都出自於這種小報。另外,有個故事是這樣的,有個英國人,他去觀光聖地,他發現大家都會赤腳,然後把腳泡到那個很多小魚的魚池裏面,讓這些小魚去咬你的腳皮,他去觀光聖地回來之後,覺得有點擔心,於是他寫信問英國的健保單位,要是在泡腳的同時,腳上有傷口,然後另外一個人腳上也有傷口,同時他有血液傳染疾病,那會不會被感染?英國健保單位覺得這個議題不錯,就做了研究,問了醫學專家、問了生物學專家,於是把這個資料開放給大家,後來寫一篇報告,於是英國的小報就看到個資料就拿來寫。

  然後基本上報告裏面是說very unlikely 就是就幾乎不可能,但是科學家不會跟你說100%不會,科學家只會跟你說幾率很低,所以英國小報就開始報,太陽報的標題在頭版頭寫的virus bomb 病毒炸彈,非常大,醒目,然後大大的照片,然後臺灣的這個蘋果日報抄英國的小報速度最快,然後英文報出來,臺灣蘋果日報馬上抄,“小魚咬腳,溫泉恐導致愛滋”。所有媒體都在報,電視媒體也開始報,那一兩天整個訊息就這樣子一直滾。我們專欄作者羅一鈞醫師,他是疾管局專門研究愛滋跟傳染病,他就到英國的健保單位去下載這份報告,然後實際的把它看完,發現官方的新聞稿裏面完全沒有提到HIV,長達22頁的建議報告裡雖然有提到,但結論是very unlikely但是這樣的報告既然在媒體上面呈現的是亂七八糟,而且非常恐慌。

  在2012年2月的時候,我相信所有人應該都在關注兩個人,一個人叫做林書豪,一個人叫做Makiyo。總而言之當時全臺灣都在討論這兩個人所做的事情,但是我們網站上居然討論美國牛肉,包括美國牛肉的風險,它的瘦肉精,或者它飼料的基因改造,或者說它的施打抗生素或者說有狂牛症的問題。當時我們中央研究院的助理研究員黃貞祥博士以及我們另外一位投稿的作者金山豆博士兩個人一來一往,每一篇文章大概都是五千到七千字,然後每一篇文章下面都有十幾篇的回應這樣程度非常深入的對話,造成了來往六七篇竟然是我們當時網站上流量高峰。這個事情給我們很大的鼓勵,其實大家不是只想看簡單的東西,只要我們願意好好講,其實大家是願意困難的內容的。後來我們就辦一些實體活動,把我們的泛科學咖啡廳的模式帶到高中去,用很簡短的15分鐘、20分鐘的演講讓他們了解到科學。一方面覺得女生的學校通常在理科的這個選擇的比例上都比較低,因此希望藉由這個機會對科學產生熱愛。

  接著我們又進入了另外一場戰爭,就是腦洞法王之戰。這個戰爭其實非常有趣,就是當時有一位所謂的法王,他所講的就是說他修煉了某種金剛換體禪,達到開頂成聖境界,而且他還提出了科學證據,顯示他頭蓋真的有個洞,而且有其中一部份的腦已經不見了。我們對宗教其實是沒有任何打擊的意味,但既然他用科學證據呢,我們其實是有些覺得不太對勁。於是我們的一位作者,他是輔大老師,所學的就是認知心理與腦科學,他覺得這個很詭異,於是他寫了一篇文章,說明這樣子的情況在科學上是很不可能發生的,沒有說100%,就說很不可能。後來這篇文章後來被我們的PNN公視新聞議題中心轉載過去,引起軒然大波,數百位的法王的信徒就包圍了公共電視,包圍了將近一個禮拜,公視高層受了很大的壓力,被要求他們把文章撤下來。後來2013年3月我們辦了第一場的大會,規模大概跟現在差不多,將近一千人次的參與,我們其實找來的講者大都是男帥女美的科學家,其實我們希望說來改變大家對於一般科學家的理解的印象,我們希望用不同,介紹一些不同類型的科學讓大家來更認識科學,更愛好科學。

  2013年12月我們又進入一場戰爭,就是海洋深層水之戰,這是我們第一次收到存證信函,因為當時有某所大學,然後某個老師幫海洋企業的海洋深層水背書,說他有協助運動恢復的秀果,我們說這是令人質疑的事情,就寫了一篇文章,當然我們還是說非常不可能,我們沒有說100%不可能。文章發表兩個小時,基本上老師、學校、廠商都打來了,要求我們把文章撤下來。然後2014年4月,我們認為,其實臺灣不只是科學傳播這樣一個小小的領域有問題,而是從生產、傳授、擴散、應用整個知識對應到學術、教育、媒體以及產業其實都出了問題,而我們在想沒有辦法靠網絡的力量來改變其中一部份,如果我們在做新媒體,而只是想要靠著瀏覽量來賣廣告的話,其實那就跟賣餿水油其實沒什麼差別,而臺灣絕大多數的媒體現在就在賣餿水油。我們結合數位內容,然後擴展到科學講座、電子商務、知識行銷、科學募資與問答平臺,這是我們現在正在做得事情。除了泛科學之外,大家可能知道我們後續做了很多其它的網絡媒體, 06年的時候開始參與的第一個網絡計劃,後來做了泛科學,接下來我們做了NPOst公益交流站,也是臺灣最大的公益資訊網站、PunNode科技新創榜、最棒 App 介紹數位生活的一個網站。事實上在昨天,我們才又創另外一個網站,叫旅飯,是跟旅遊相關的網站。

  大家會問,那為什麼我有這個信心呢?其實就是看我們的一些數據的表現,即使是科學那麼艱難的問題,我們的瀏覽量事實上是持續往上升,而且我們並沒有因為這樣子,把我們品質打折或是嘩眾取寵,我們並沒有做這樣的犧牲。另外我們在facebook上的經營的社群,其實成效也非常的好,當然我想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泛科學,但是我也非常高興我有各種機會去分享,讓大家能夠認識泛科學。我想最後跟大家講的,其實是我從開始接觸媒體以來,我曾經非常灰心,然後覺得它基本上是沒有辦法去改變的。但是後來開始做了泛科學之後就覺得說,為什麼不去挑戰、為什麼不去改變呢?為什麼我們要繼續使臺灣的媒體產業繼續敗壞呢?我年紀比各位大一點,我有一個四歲的女兒,我覺得當了爸爸之後對我來說改變很大,我當了爸爸之後就在想,我的女兒以後會不會問我:「爸現在臺灣變成這樣,你當時有作出任何努力嗎?」我不想跟他說我什麼都沒有做。但我也希望我不會像詹宏志先生這樣的自責,到時候會說臺灣的問題都是六七八年級沒有做好,然後愧對我的下一代,因此我希望作出一些改變。我想最後就是邀請大家一起行動,其實資訊媒體網絡是我們最值得且門檻最低,也最容易參與的一個領域,每個人都有天生的這樣的能力去做這件事情,我希望大家一起行動,一起去傳達我們認為更重要的知識,然後讓優秀的內容能夠在網絡上傳的更遠,然後支持這些創新的媒體,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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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國威總編輯
泛科知識共同創辦人與總編輯,樂網樂/娛樂重擊共同創辦人與總編輯,奔躍移動共同創辦人
全球之聲中文版發起人與編輯,台灣數位文化協會內容中心主任

(本文為節錄2015/5/6「網路世代與社會參與:青年世代的挑戰與契機」通識座談會,整理鄭國威先生的演講內容)